埃德娜出门后还觉得眩晕。医生的马车回来接他，停在车道前。她不想上车，跟芒代勒医生说她想走回去；她不害怕，要一个人走。医生吩咐车夫在蓬特利尔太太家等着，自己则陪埃德娜步行回家。
高空中繁星点点，越过高楼之间的狭窄街道闪耀着。和风轻拂，带着春天夜晚的少许凉意。两人缓步走在路上，医生迈着沉重而有规律的步伐，两手背在身后；而埃德娜则走得漫不经心，就像某天晚上在格兰德岛上散步时那样，仿佛她的思绪飘得很远，而她正努力追赶。
“你不该过去的，蓬特利尔太太，”医生说，“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，每逢这种时候，阿黛尔总是满脑子胡思乱想。她大可找其他成打的冷血女人去陪她。我觉得要你在场真是太残忍了，真残忍。你不该去的。”
“哦，好吧！”她漫不经心地答道，“反正我也不觉得有什么要紧，人迟早都要想想孩子；越早越好。”
“莱昂斯什么时候回来？”
“快了，三月份吧。”
“你们要出国吗？”
“或许吧——不，我不会去。我不会被逼迫着做什么事，我不想出国，我想一个人待着。没人有权利——或许除了孩子吧——就算是孩子，对我来说——或者说事情就是如此——”她发觉自己语无伦次地想要倾诉自己混乱的思绪，便立马停下了。
“问题是，”医生叹了口气，凭直觉理解了她的大概意思，“青春充满了幻想，这可以说是自然的法则；是一种为了保障母亲繁衍后代的诱骗手段。而自然从不考虑道德后果，不考虑我们创造出的、不得不不计代价维持的专横的现实。”
“是啊，”埃德娜说，“过去的日子像做梦一样——但愿可以沉睡不醒——但醒来后却发现——哦！天哪！不过或许最好还是醒来，即使要受罪，也好过一辈子被幻觉玩弄。”
“亲爱的孩子，在我看来，”医生和她分别时握着她的手说，“在我看来，你遇到麻烦了。我不打算问你的秘密，我只想说，如果你想把你的秘密告诉我，或许我可以帮到你。我知道我能理解你。我跟你说没几个人会理解的——没几个人，亲爱的。”
“不知道为什么，我不想把困扰我的事说出来，不要以为我不感恩，或者觉得我不感激你的慰问。我有时候会感到一阵阵的情绪低沉，内心饱受煎熬，但我只想用自己的方式解决。当然，这要求很多，你得无视别人的生命、真心、偏见——但无论如何——尽管如此，我不该想要牺牲那两个小生命。哦！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，医生。晚安吧，别怪我。”
“你要是不尽快来见我的话，我可要怪你。我们可以聊一些你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东西，这对我们俩都有好处。不管未来如何，我不希望你责怪自己。晚安吧，我的孩子。”
她打开大门走进院子，但没有进屋，而是坐在门廊的台阶处。夜晚静谧宜人，过去几小时内经历的撕裂般的痛苦仿佛消失了，就像一件沉重而不舒服的外衣一样，只有解开扣子脱下来才能解脱。她恍若回到了阿黛尔遣人叫她过去之前的那个时刻；一想到罗伯特说的话，他的手臂环抱着她的感觉，还有他的嘴唇印在她嘴唇上的感觉，埃德娜的感官又被重新点燃。那时她觉得世上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拥有所爱之人。罗伯特的示爱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把自己交给了埃德娜。埃德娜一想到他就近在咫尺，等着自己回来，就被期待陶醉得全身发麻。夜已深了；罗伯特或许已经睡了。她会用亲吻来唤醒他。她希望罗伯特已经睡了，这样自己便可用爱抚让他醒来。
不过，她还是想到了阿黛尔低语的声音：“想想孩子们；想想他们。”她是打算为他们着想；那决心像致命伤一般直刺进她的灵魂——但不是今晚。明天再把一切都想清楚吧。
罗伯特不在小门廊里等她，也不在她触手可及的任何地方，房子空无一人，他留下了一张潦草的字条，放在灯下：
“我爱你。再见——因为我爱你。”
埃德娜读到字条时感到一阵晕眩，她走过去坐在沙发上，舒展开身子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她没睡，也没去床上，油灯发出劈啪声，熄灭了。直至第二天早上赛利斯泰因打开厨房门进来点火时，她还醒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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